西湖龙井,香气飘满了客厅,卢九德揭开茶杯,却闻之无味。
赵谦见卢九德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心下明白,从李林贵府上查出来的帐目,其中卢九德这些年来收受贿赂,就占了近百万两之巨,赵谦当然知道不是卢九德一个人拿了,上边宫里那些人,下边和卢九德关系紧密之人,都是要分红的,就连赵谦,上次也得了卢九德给的红利。
卢九德见赵谦面有笑意,一副轻松的样子,心里舒了一口气,心道赵谦是高公的人,自然不会将宫里的账簿泄漏出去。只是赵谦太出乎意料,卢九德放心不下罢了,便说道:“宫里的那份账簿……”
赵谦道:“早为卢公准备好了,正要送去府上,没想到卢公这就亲自来取了,失敬失敬。”
卢九德面上的表情为之一松。
“王福,把昨天我准备的那份东西拿上来。”
王福听罢急忙亲自去了,不多一会,突然奔了进来,扑到在地上,脸色煞白道:“东家,大事不好了,那东西……东西不见了!”
“什么?!”赵谦和卢九德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失声喊了出来。
赵谦和卢九德面面相觑,各怀心思。赵谦见罢卢九德不信任的目光,有些慌乱道:“卢公……这事,巡抚衙门一定有内鬼!”
卢九德冷冷道:“可这衙门里头,不都是赵大人从北边带过来的人吗?”
赵谦慌着解释道:“一些皂员杂役,怎会大老远从京师带来?再说巡抚衙门上下几百号人,俗话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有一二贪财之人被收买也是不无可能的。卢公,下官何必与卢公过意不去呢?”
卢九德神色复杂,手指蜷缩在衣袖里面,可以看见衣袖在不住战抖。他站了半响,一拂长袖,“哼”了一声,长扬而去。
赵谦指着王福道:“如此重要的东西,不是叫你放到书房的暗室里面么?怎么会丢了?”
王福哭诉道:“东主,老奴确实是按照大人的意思,放在暗室内,里八层外八层地锁好,还特意交代了人严加看管,哪里知道……”
“别说了!”赵谦十分烦乱,本来顺风顺水的事,被这么一搅和,又是一团乱麻。
结果王福又说道:“连周阁老的那盒子账簿,也不见了……”
赵谦听罢,只觉天地一阵旋转,险些晕倒过去,王福急忙托住,叫人扶赵谦进房休息。赵谦一把甩开丫鬟,对王福说道:“去叫韩佐信过来。”
“是,是……”王福战战兢兢,口不成句。
少顷,韩佐信便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见赵谦面色苍白,忙宽慰道:“大人勿急,事情佐信已经从王福口中知道了。”
赵谦真想哭将出来,悲伤地说道:“咱们累死累活,眼看这事儿就办成了,现在不是白忙活一场,反而得罪宫里的人么?”
韩佐信宽慰道:“大人,从李林贵处查抄的数百万两财产,大大过了朝廷给我们的定额,那是一箱箱真金白银,谁也偷不走的,大人的功劳朝野尽知,皇上更知。事情还没有坏到想像的地步,起码咱们完成了皇上的托付。”
赵谦一想,确是如此,心下稍安,说道:“咱们到浙江不过两月,我也觉得事情似乎太顺利了,怎么没有点波折?账簿失窃,看似偶然。然江浙遍地是元辅的人,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咱们把别人逼急了,迟早会出点事儿。佐信所言颇有道理,我现在想通了。只是现在宫里那份账簿不知被谁拿走了,要是抖落了出来,这事儿就麻烦了。”
韩佐信道:“宫里那账簿,都是记在卢公公头上,卢公公那里的账簿,才能牵扯到司礼监。如果那东西真的被人抖落了出来,我猜卢公恐怕得一个人担着。”
此时卢九德已回到府中,忙叫小太监把自己那份账簿找了出来,卢九德叫人点了火盆,看着门外的大雨,叹了一声气,抓起账簿正要向里面丢。
旁边的太监看懂了卢九德想寻短,急忙说道:“干爹,咱还没有走到那一步,干爹千万不要作践自己……”
卢九德看了一眼旁边那个和自己年龄差不多却叫自己干爹的太监,此人叫王知,颇有些见识,本来是个秀才,在家把老婆娶了孩子生了,了却后顾之忧,觉得科举太难,遂自阉入宫,从端屎尿盆开始做起,很快就得到了卢九德的赏识,招到了靡下。
王知常常会提出一些中肯的建议,所以卢九德的手停在半空,并没有将账簿扔到火盆中。上人的生活,鱼肉百姓的肉食者的生活,是如此安逸,所以只要有一线生机,卢九德也是不愿意走那条路的。
只听王知说道:“将这些东西交给高公,当着高公的面儿再烧,干爹对高公这样忠心耿耿,高公念在干爹一片孝心的份上,指不准会给干爹指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