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谦摇头道:“微臣想知道王安是什么时候的进士。”
嘉靖先是愕然了一下,然后对黄锦惜字如金地道:“查!”
黄锦不敢怠慢,脚步匆匆地去了。
过不多时,黄锦去而复返,道:“正德十一年丙子科二甲进士。”
徐谦眯着眼,慢悠悠地道:“不知是南榜还是北榜”
黄锦道:“他是山西人,自是北榜。”
徐谦不由苦笑,道:“我记得当年的时候,北榜的主考官似乎是大学士杨廷和。”
听了这话,嘉靖的脸色顿时一冷,深深地看了徐谦一眼,道:“爱卿不必吞吞吐吐,但言无妨。”
徐谦道:“平倭的事是微臣和陛下力主的,尤其是江南军事的改革,也是微臣和陛下力主而成,假如这王安所奏属实,那么……”
嘉靖最担心的也正是如此,这事儿实在太大,改革是他的新政之一,本来捷报连连,他脸上有光,巴不得全天下都知道,每次捷报,都命人传抄邸报,公布天下,假如新军比之从前的卫所更加糜烂,杀良冒功、吃空饷,这哪一条都足够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徐谦又道:“再有,李时曾为侍读学士,大家都知道他曾是王鳌王学士的人,当时请李时去任江南总督的正是杨廷和,现在这个案子想来也是杨廷和要揭发的。微臣斗胆大胆猜测,此事前前后后怕都是杨廷和的手段,怕是他早知这江南的新军不堪为用,却也不声张,明知那里是个火坑却还请李时去,等到现在时机成熟,再将此事捅出来,如此一来,陛下非但难堪,李时为首的一伙王党怕也要彻底玩完了。”
徐谦看了很是阴沉的嘉靖一眼,又道:“其实陛下的新政和平倭并没有问题,自是利国利民的举措,可是微臣以为,问题坏就坏在,执行出了问题,下头的官吏欺上瞒下,打着新政的旗号贪赃枉法,此事过去两年,为何此前无一人揭发事情到这个地步,微臣无话可说,当时新政和平倭是微臣倡议,若真有干系,那也是微臣的干系,微臣愿意负责。”
徐谦的回答让嘉靖很是满意,徐谦先是把责任推到别人头上,告诉嘉靖,问题没有出在皇帝身上,皇帝虽然制定了政策,可是执行之人却和皇帝无关,毕竟身为天子,深居深宫,断然不可能事事亲力亲为,从某种意义来说,政策执行的好坏,主要还是看下头的官吏。
而徐谦话锋一转,又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因为此次新政确实是徐谦力主,那么就算真有担干系,徐谦表明自己可以随时负责,言外之意就是告诉嘉靖,真要出了事,自然和宫里无关。
嘉靖的脸色暖和起来,吁了口气,才淡淡地道:“这和你无关,假若真有此事,那也是李时来承担,这件事,朕打算彻查,朕已命钦差火速前往江南。”
徐谦叹了口气,杨廷和这一手确实玩得漂亮,今曰也算是给他上了一堂课,许多所谓的新政无论是说得多么好听,又或者是如何先进,可是关键还是在于执行,就如江南的卫所改制,本意来说,这确实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不但提高了大明的军事力量,同时也使许多军户得以获得自由之身,这是善政,可即便是善政,一旦没有强有力的手段执行,最后的结果也可能演变成恶果。
杨廷和想来在新政之前,就已经看出了问题的关键,他默不作声,只是不断地推举李时这样的官员前去江南,见时候差不多了,再一下子将这炸弹引爆,如此一来,不但使皇帝面上无光,最大的政绩变成了最大的苛政,同时也让不少人随之完蛋,李时资历深厚,又有翰林背景,本来入阁是极有希望的,可是因为这件事,怕是要完蛋了,实在可惜。
可惜归可惜,假若王安弹劾不假,这黑锅总得有人来背,要嘛是皇帝,要嘛是徐谦,要嘛就是李时了,徐谦唯一能值得庆幸的是,自己虽然官职和资历及不上李时,可是至少背景比李时深厚得多,单凭这一点,他就不是属于被舍弃的人。
徐谦旋即道:“陛下现在有何打算现在新政成了这个样子,就怕有人趁机闹事。”
嘉靖叹口气道:“朕担心的也是这个,不过幸好,幸好现在王学和旧学争得厉害,暂时也无人来理会这件事,若换做是以往,怕是这个时候早就闹翻天了,这一次说起来也多亏了你。”
徐谦满是惭愧,这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本来挑起学争的目的是见缝插针,推广他的杂学,谁晓得还挡了一次灾,按照以往的经验,这么大的事闹出来,不说翻天,这满朝的大臣絮絮叨叨,就是和尚念经也得骂上几个月不可。
嘉靖本来对王学并没有太多好感,可是现在,怕也觉得王学还是有些用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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