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厂的门口一定是个是非之地,并且如果在这里围观的话,每天都能够吃到大瓜。比如之前就能够看到皇上亲自审问陈文凯和杨衡两位股肱大臣之间几十年的恩恩怨怨,并且还把陈蓉儿投河的事情说了个一清二楚。
当然,除了投河一事是提前做好了预案,在陈蓉儿投河之后,陈管家早已经派人埋伏在水下,将陈蓉儿偷偷带离了主河道之后就上岸,悄悄溜进了京城。之前带来的丫鬟和妇人也都没有走,都回了陈文凯的老宅。就算是黑妞,也并没有剁手,那不过是以假乱真的仿冒品,朱伟业也是一时间被吓坏了,没有亲自勘验,否则也会发现端倪。
但对于朱伟业来说,真的就没有任何察觉么?他也并非是死读书的傻子,怕也是隐约猜到了什么,只是没有说出来。因此,皇上说他懦弱忍让也并没有错误,甚至还戳中了他的痛点。
那日了解完情况之后,皇上回宫又想了想,最终决定让朱伟业官复原职,继续回去做县丞。杨衡也到了年纪,就在秋后从工部侍郎的位置上退下来,南厂对其在任期间的工作进行清算,看看是否有违法之事,稍后再议。当然,工部侍郎的后继人选,皇上他要再斟酌一下。陈文凯继续做考官以及钦天监的大臣,官职不变,但罚俸禄一年。陈蓉儿虽然无大过错,但制造的影响极为恶劣,送入清风庵带发修行三年,以观后效。
不过,朱伟业铁了心不再认陈蓉儿,并且要求皇上给见证,写下了和离书,自此与陈蓉儿和陈家再无瓜葛。陈蓉儿哭得又是相当惨烈,差点就当场真的自杀了。不过,朱伟业转身就走了,半点都没有留恋。
肖不修把宫里的事情处理完了,回来南厂吃晚饭的时候,我眼巴巴地等着他给我八卦一下,他只是淡淡地把皇上的处理结果说了一遍,表情没有任何波澜。
“朱伟业这就算走了?要不要来南厂喝杯酒啥的?”我说得很客气,实际上我是特别想问问朱伟业后面的日子要如何过,或者说,他有没有再说些什么。
“喝酒?”肖不修瞥了我一眼,“他出了宫就直接走了。”
“你们关系不是很好么?干嘛不留下来吃个饭呀。”我有点不解。
“他不是说我们的关系不好么?干嘛要跟他吃饭?”肖不修学我说话的口气,“我们的关系才是好的,你不是最喜欢我么?”
“这倒是。”我点点头,又开始专心地吃饭了。
朱伟业这个选择也是情理之中,再和陈家有任何瓜葛,都不会舒服的。再有就是陈蓉儿,虽然是装出来的妒妇,但夫妻之间都不能够相互通气,将他蒙在鼓里骗得团团转。还为陈蓉儿投河自杀的事情,难过伤心了很久。这要是我,可能都要跳起脚揍陈蓉儿一顿了。
抄完所有《地藏经》之后,肖不修说让我自己进宫送一趟。想我现在也算是进出宫自由的人,只要不是过于张扬,怎么都好办。当然了,我又不是张扬的人,并且是属于特别低调的,低调到最好不要出门的那种。
原因只有一个,我很懒。
所以,这一日真的是睡到了日上三竿才爬了起来,沐浴更衣,换上了一件素色的女眷衣裙,带着陈一陈二才出门去。结果,刚走出大门,就被一个大哥直接抱了个满怀,还哭喊着说:咱们儿子丢了。
我被抱得有些喘不过气,但肖不修飞过来扯我的时候力气更大。他先是打了这大哥一掌,然后从他怀里扯出了我,并且把我丢给了影子,自己直接上去跟他打了起来。
这大哥武功也不成,很是稀松,也就是仗着人高,身形魁梧,才让侍卫们一时间乱了方寸。不过,肖不修很生气,直接几下子就把这人打得扑倒在地,还吐了血。
“等下等下,先别打,让我瞅瞅这是谁?”我站在影子的身后,把手里装有佛经的锦盒丢给了陈一陈二,然后企图往前去看个仔细。影子扯着我的领子,完全不让我过去,直到这人被打得扑倒在地,一时间不太能够站起来,没有威胁性之后,他的手才略微松了松。
“回去!”肖不修那眼神简直能杀人,看起来特吓人。“把这人拖进南厂,关门。”
行吧,敢来南厂闹事的,基本上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我站在原地,瞅了瞅这个人,忽然喊了起来:“啊呀,情郎小哥哥,你怎么来这里了?”
不顾众人惊异的目光,我还是飞奔扑了过去。这人真不算是外人,我两还真是有个儿子呢。
他就是隅月庵外面经常摆摊卖货的货郎小哥哥,那个总是嫌弃我瞎吃瞎喝,但又喜欢爱买东西的我。但每个月的初一、十五都准时在隅月庵门口等着我出来,然后给我带一堆好吃的好玩的。他长得也很好看,黑黑壮壮的,附近很多大姑娘小媳妇也都很喜欢他,常常等着他出现。
傻姑特别喜欢他,每次看到他的时候,都忍不住抱着他不撒手。都是我使劲拽她下来,否则真的能够挂在他的身上一整天。货郎小哥哥也不生气,还高高兴兴的,很有耐心地问傻姑喜欢什么,小满喜欢什么,然后下一次必定会带来给我们。
货郎小哥哥的本名叫秦玉郎,大家喊着喊着就变成了情郎小哥哥,我本来还挺客气地喊一句秦大哥,后来大家都这么喊,我也就跟着一起“俗气了”。
但其实我不是很喜欢这个小哥哥,可能就是我总是觉得他骗我的银子,每一次都把我的银子全骗走了,然后给了我一堆小玩意,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大的用处。后来又都让静心师父转手送人了,搞得我很郁闷。
静心师父还说:“你都这么大人了,还玩小泥人,傻姑喜欢就算了,你居然也玩,简直是气死我了。”
“我也买其他的呀,比如小风车和小镜子,对了,这不是还买了个小木头匣子,装我的佛珠。”我很是不服气。
静心师父把那堆小玩意都翻了出来,一样样指着说:“你自己看看,这些东西质量一点都不好,哪一样比我给你的好?你把我给你的随便一样拿出去买掉,都能够买下他的货郎摊子。”
“你那些东西也不是你的,都是那些香客给的,你也就是转手给我了,我一点都不喜欢。”彼时我还是个小小女孩,真心不喜欢那些花开富贵,多子多孙,寿桃一大堆的图案。虽然,我也很清楚,这些东西都很精美,尚好的丝绸,玉石、金银器都是很值钱的。但是小孩子心性嘛,都是喜欢好玩的,新鲜的。
日子久了,我们和情郎小哥哥混得很熟,我还经常带些好吃的给他吃,让他给我讲故事,说说这些走南闯北的风土人情。说起来,我的很多地理和方位的知识都是他教给我的。所以,怎么也算是半个师父。
更何况,有一日我们在外面放风筝疯跑,傻姑帮我捡掉落的风筝时,居然在桃花树下的草堆坑里捡了个襁褓里的小孩子。那时候,我和她有不过十四岁,还是个小姑娘,瞅着这个小孩子发呆,隐隐觉得这大约是个弃婴,丢在这里也是挺可怜的。
傻姑好像很喜欢这孩子,抱住就不撒手了。我倒是挺冷血地说:“赶紧放回去,万一人家反悔了,回来找呢。”
结果傻姑依然不撒手,还牢牢地抱着,甚至不让我摸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