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欲言又止(2 / 2)

龙战三界 望海阁主 7478 字 2019-08-23

宋开疆听三人如此说,也不客气,仍然负着手,缓缓走下山崖,一边扔下一句话:“后会有期!”

他暂时被废了一只手掌,虎嘴撕咬的伤口没有一两个月绝不能复原,这还是在他深谙最具自我修复能力的长生诀的前提下。

怜奴跪地哀哭,泪水顺着白雪的脸庞涔涔而下,在一战中,她失去了七个姐妹、四只金虎。

丁猎叹道:“我们低估了宋开疆的实力,如果没有怜奴姑娘驱虎相助,你我恐怕要逃命去了!”

“扯淡!”萧承钰冷笑一声,“姓丁的小子,你一直在隐藏实力,当我不知道吗?许久以前,大同江湖就流传你的冰魂心法只有六重,昨夜我与你交手,却试出实为七重。没想到,你今天居然能挡住宋疆八重长生诀巨锤!哈哈,你的魔武学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为什么要隐瞒?”

“我有我的道理,而这与你无关,”丁猎直视着萧承钰,“一年时间还有很长,三殿下应该考虑的问题是提升火云神功的威力,而不是猜想我的冰魂心法达到了什么品级!”

萧承钰眼中喷出怒火,“好,一年之后我必杀你!就此别过!”他从腰间解下镇风珠,甩给丁猎,再大踏步向山下走去。

山前只剩下丁猎与怜奴二人,他忽觉尴尬,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

怜奴痛哭半晌,这才稍稍收敛哀戚,手上已端着一只紫红色的小瓶。她细致地从瓶中倾倒出些白色粉末,均匀洒在七个同伴和四只金虎身上。转眼间,十一具尸体开始分解,却没有血水流出,皮肉骨骼不断软化,最后散作缕缕轻烟,消逝在山风之中。

艳女金虎,生前虽然是受人摆布的、失去自我精神的杀戮利器,但死后以如此清洁缥缈的方式收葬,不失为幸事。

丁猎暗暗称奇,悲悯之情浮上心头。

“我们本不知道自己从何处来,死后也该不知往何处去。”怜奴悄声说道。

“七个姐妹和我,都是西宋王国的驯兽师。当我们还是婴儿的时候,就被宋开疆强夺回府,训练成这般模样。我们没有姓氏,只是奴隶。”

丁猎叹息,人类自相残害的方式不计其数,这实在是最悲哀的一种。

望着轻烟无助地被山风拉扯,瞬间席卷,消失于虚无的天幕中。怜奴念及今后自己不免零丁,无依无靠,又是哀从中来,泪珠夺眶而出,将膝下山石打湿。

渐渐地,她更觉寒风侵体,自己身上又只有贴体衣物,只好把双臂紧紧抱住肩头,哭声也变作了呜咽。

忽而,怜奴背后乍暖,一件带着体温的外袍披了上来。她不由自主一个哆嗦,想闪身躲开。

“飞星故郡,孟春时节。飚扬黄沙及八表,岳临深渊于百仞。风下安有芳魂,莽荒游离无觅。山中应余吟啸,平阳彷徨不进。魂魄其归来兮,四方不可以托尔夙愿。魂魄其归来兮,九关幽都皆杳溟而未足以信!极目千里,上下云泉,魂魄其归来兮,哀哉尚飨!”

想不到,丁猎随口吟出这几句祭词,令怜奴一时忘了哭泣,只是呆呆地听着,也任由温暖的外袍披在肩头。

等到丁猎说出“哀哉尚飨”这四个字,她才猛然醒悟过来,手忙脚乱地不知从哪里“变”出一些带有奇异香气的花草,整整齐齐摆在崖边,用石块压住。

丁猎也察觉自己失言,拍着脑袋说:“哎呀,金虎不吃花草的吧……”但他手边又哪来的给金虎的“祭品”呢?

怜奴见他自责,低声道:“这些花草有奇香,金虎闻了能镇定情绪。它们的魂魄见到这些,虽然不能吃,也会十分高兴的!”

她两手合什,向天默默祝祷,片刻之后才拭泪站起,拉紧丁猎的外袍,低头说道:“小女子衣裳不整,泪痕阑干,不敢直面大将军。”

丁猎连忙摆手:“无妨,无妨,姑娘不用客气!”

怜奴继而说道:“大将军,生而为人十余年,只有你视我们为平等者,而非奴仆。更想不到,你能为我死去的姐妹,甚至为金虎作祭文。此恩此德,一字一句,怜奴谨记在心!”

丁猎本想逊谢几句,脱口却问:“怜奴姑娘,你……你往后有什么打算?”

他自己也吓了一跳,寻思“我不是应当说‘不敢不敢’么?”

怜奴叹息:“只有漂泊天涯,四海为家。其实这种生活小女子也甘之如饴,毕竟不是当牛作马的日子了。”她心里悲凉,语声中又透着一种释然。

丁猎怔了怔,也知道分别在即。他依恋地注视着怜奴,略略张了张嘴,却讲不出完整的话,只喃喃着说:“你……你……”

他从小家教极严,于男女之情不免拘谨,自然比不上萧承钰的飞扬跳脱。此番对面心仪之人,一个豪气干云的东梁大将军居然也扭捏起来。

然而,怜奴如何不隐隐猜到丁猎心意?她俏脸飞起红晕,好在低着头,不容易被发现。

“大将军,今日仓促相见,小女子蓬头垢面,羞惭万端,只好先行别过!”怜奴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用极快的速度说完这句话。

丁猎的心脏猛地一跳,胸口竟然透不过气来。他打算说两句“后会有期”的场面话,开口却是:“姑娘,后会何期?”

这一回,不仅他吓了一跳,怜奴也不知所措了。

丁猎怕她认为自己是轻薄之人,连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待要解释,却接不上话了。

怜奴轻轻抽了抽鼻子,转头便走,带着四只金虎飘然下山。她能感到,丁猎热切的目光追随着自己。

“不可回头,不可回头,一回头恐怕便再也走不了了!”她暗自告诫,仍是粉项低垂,一颗芳心却砰砰乱跳,浑不觉玉足在嶙峋的山石间擦出了血痕。四只金虎仿佛知道主人心事,也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走着。

丁猎望着怜奴渐行渐远,窈窕的倩影终于消失,才叹了一口气,回过神来。可是,他立即警省,双拳紧握。

“丁猎啊丁猎,你都在想些什么!眼下还有天大的事情要你查访,岂能耽于儿女私情!再者说,你难道真的……”

他不敢再想下去,调头就向宋清秋所在的山洞掠去。

几个起落之后,他看见了宋芸窗:此时,明月郡主已沉沉昏睡,坐在一顶小轿之中,由两个武士抬好。轿边跟着的人,赫然便是西宋大内四大总管之一,华勇。

华勇也不张皇,只淡淡地微笑着。比起之前被萧承钰惊吓的场景,他眼神里如今换上了镇定和坦然。

一种随时可以赴死的镇定的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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