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滩风沙如刀，原始森林却幽深阒寂。天空里的冷月寒光，透过林间，照亮卡卡·罗特的脸，一张哭笑不得的脸。

好不容易找到一小块空地，他和那个瘦骨伶仃的“俘虏”，正席地相向而坐。

“这么说，你确实不是联邦派来的人……”卡卡话语里透出迷茫。

“俘虏”拍着麻杆似的大腿，接茬儿说道：“好汉爷，您老人家真真切切认错人啦！我只是个东梁小卒，奉上头的命令来此侦察，哪里想到引起这么大一场误会！”

卡卡张了张嘴，想问清他的身份，却又不敢。“俘虏”穿着青色粗布短衣，外罩皮制护甲，这古老打扮让他心惊肉跳。

“嗐！”瘦子搓着手，又道，“您老人家说的什么联帮，我李剑仁纵横江湖三十二年，从来没听说过有这么个门派。可是，既然他们惹上了好汉爷，就是跟我李剑仁过不去！这样吧，您老人家且宽限三日，我必定把那联帮的老窝摸清楚，有几个当家的、几处堂口、多少喽罗，到时您老人家只消一出马，就把这些虾兵鱼将半网打个底朝天。”

他越说越激昂，把瘦骨嶙峋的胸口拍得山响，只待好汉爷点头，就要立即杀出森林，打探“联帮”消息。他还对自己表达的“忠诚”极为满意，特别用词恰当，打动人心。

卡卡不安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强作镇定答道：“剑仁兄，多谢了。我还有很多事不明白，需要细细问你。”

李剑仁正唾沫星子横飞，想诓得卡卡晕头转向，趁机脚底抹油，猛被这句话当头敲了一记，不由心里大骂：“奶奶的雄，你个野人缠着本大爷作什么！从来都是青楼上的靓姐儿、大茶壶缠着本大爷，你想卖身进窑子作乌龟？也没人要呀！大爷我还要挖出财宝，大摇大摆去风流快活，哪料到碰上你这么个丧门星！气死老子了！”

原来，这李剑仁是东梁帝国一个小卒，但他祖上并非东梁人氏，世代在大同世界流浪，靠着些奇技淫巧混口饭吃。

这一回东梁南秦大战，李剑仁应征入伍，隶属石援甲的天策军。他当然进不了正规部队，只能充作前线杂牌侦察兵，这得益于他跑得快，已有三两回死里逃生的经验。

李剑仁对消灭南秦，席卷西宋的伟大理想没有任何兴趣，满脑子转着顺手大发死人财的念头。开战以来，他侦察敌情在后，打扫战场在前，摸摸掏掏，来者不拒，搜刮到的财物竟然值五六百两银子，这足够李“大爷”舒舒服服享受一两个月了。

为避人耳目，几天前，李剑仁将财物混作一包，埋在这片原始森林里。眼见得最后决战即将开打，传说惨烈空前，全军都要投入战斗，后退者死，李剑仁估量自己的性命还是比发财重要，于是提早当了逃兵。可惜又可恨的是，在挖宝的路上，居然撞到了卡卡·罗特，眼见得埋宝之地近在咫尺，就是不敢去挖，他心中是又急又痒却不能不应付眼前这位爷。

李剑仁一面暗地里把卡卡的十八代祖宗遍遍问候，一面谄笑着：“好汉爷，您想问什么？”他已领教了卡卡的厉害，那铁手，差点把柴火棍似的脖子扭断了。自己这八九十斤的身子骨，实在禁不住“好汉爷”一拳一脚啊！

卡卡警惕地望了李剑仁一眼，终于下了决心：“你……你是谁？”

“我是谁？”李剑仁眼珠子乱转，“我已经说啦，东梁的士卒啊。”

“东梁……东梁是……一个……一个国家吗？”卡卡·罗特已经濒临抓狂的边缘。

李剑仁看怪物似地打量了他两眼，只好说道：“好汉爷英明，东梁是一个帝国，国号为梁。东梁的军队，正跟南秦打仗呢！”

“梁……秦……”卡卡目瞪口呆，脑袋里智之芯片高速运转，检索到中国的一个历史时期。

“如今……是战国吗？”他战战兢兢地问，生怕自己穿越到数千年前。战国时期，魏迁都大梁后又称梁，而其与秦国之间的战争绵延不断。

李剑仁一脸茫然：“战国？战国是什么？”

卡卡猛然想起，当时的古人自然不知后世对自己时代的命名，再问：“现如今，是哪个周天子在位？”

“周天子？”李剑仁搔了搔头皮，“我大同世界，分作三个国家，东梁称帝、南秦称宗、西宋称王，并不称周天子呀。”

卡卡再度凌乱，只好叹道：“那大同世界是个什么所在？”

李剑仁无语，半天才开口：“好汉爷，我看你二十来岁年纪，怎么连自己生存的世界都搞不清楚？”

他见卡卡神情痛苦，双手捧着脑袋，肩背上肌肉不停坟起，不由害怕。只好一边絮絮叨叨大同世界的来历，一边警惕地瞥着这“野人”：稍有不对，立即逃命。能逃多远，听天由命。

接下来半刻钟，“天墨山”、“青溟城”、“飞星郡”、“栖凤城”等地名带着唾沫星子，一个个从李剑仁嘴里乱蹦出来。讲着讲着，他就忘乎所以，好像变身指点江山的大将军，对卡卡也从“瞥视”转作“俯视”，这“野人”根本不算根葱了。

卡卡·罗特默默听着，全身却似掉入冰窟，脸色愈发铁青。他慢慢确定，自己的确在经历玄幻小说的情节：“我TM穿越了！还穿越到一个稀奇古怪的，和人类历史没有屁关系的世界！我能回去吗？妮可，我还能再见你吗？”

虽然坐上时光穿梭机之前，卡卡已经做好永远无法返回联邦的准备，但当这一刻真正到来，他几乎要崩溃。

一个讲得正欢，一个震惊不已。

又过了半刻钟，忽然，卡卡跃起身，喊道：“慢！”李剑仁刹住口，差点把舌头吞进喉咙，把自己给噎死。

还没等他缓过气来，两个肩膀已被抓住，骨头几乎被捏碎了。

“你刚才说的寒龙江，那里是大同世界和人间的分界线，对不对？”卡卡两眼放光。

“好汉爷……寒龙江是不是分界线，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正处在生死分界线……”李剑仁眼前已冒出金星，这必定是世界上他唯一不爱的金光闪闪的东西。

卡卡省悟，这瘦鬼经不起折腾，倘若痛晕、痛死，在这茫茫森林重新找个人，可就千难万难了。他松手，但依然咄咄逼人：“你说清楚，渡过了寒龙江，是不是能回到人间？”

李剑仁摔倒，几乎虚脱，又极怕这“野人”再来侵犯，只得半死不活、声若蚊鸣地答道：“能……能……能啊！”

“你带我去！”卡卡·罗特大叫。

“好……”李剑仁回答了一个字，就赖在地上，半天不肯起来。

月已西移，卡卡·罗特跟着李剑仁，仍在密林间艰难穿行。

李剑仁满肚子苦水，双肩仍然火辣辣地疼，好在没有骨折。前方半里之处，尖利的风声越来越清晰，戈壁滩已不远了。

他一直在转着念头，要把身后的灾星甩掉。

“奶奶的雄，想大爷带你去寒龙江？做梦吧！一出森林，就让你见识见识大爷的魔武绝学‘风雷腿’！”

清晰的计划已浮现在眼前，李剑仁很是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