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有经验的御史一般都是先从重罪开始查,不够格才勉为其难层层下降。
刘崧对这起案子并不甚满意,因为亏空粮仓,最重也就是贪污;如果抓到了官员卖粮给粮商,还可以加一条私卖公产;再算上官员自己说不清道不明的巨额家产,可以扣一条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
数罪并罚,也不过是辽东戍边十年吧。
“后学苟先光见过前辈。”昆山县与县丞两人见了刘崧,毕恭毕敬地行了后学礼。
刘崧点了点头,示意他们请坐,又道:“二位深夜来此,何其操劳也。”
苟先光看着陪坐的另一位御史,心中痒痒难耐,只得硬着头皮道:“这位是……”
“都察院的规矩,办案时不得单独会见与本案有关人士。”那位御史冷着脸道:“你们不用管我,且当我不在就是了,反正我也不是进士。”
苟先光尴尬地抽搐嘴角,想摆出个微笑却一败涂地。他看了一眼县丞,县丞也是摇头,有如此巨大的蜡烛在场,如何说那些私底下的话?
“后学准备了一些土产……”苟先光将准备礼物推了上前,堆笑道:“还请前辈笑纳。”
“太麻烦……”刘崧微微摇头,伸手去推,却见昆山县颇为坚持,只得接了下来,又取出一张表格,道:“那就劳烦县令填了这张表吧。”
昆山县接过一看,目瞪口呆:这表格上有送礼时间,送礼人,接受人,见证人,礼品名色,价值几何……
这北京来的新官竟然如此严苛么!
万万没想到,昆山知县苟先光还是单独见到了专案御史刘崧。
刘崧身穿制服澜衫,就像是一个久试不第的迂书生。他知道苟先光肯定要派人盯着自己,所以早上刚出来走了两圈,就被这位知县“偶遇”了。
“本官尚未去清点仓库,莫非真的已经亏空了?”刘崧直言问道。
苟先光泪涕齐流道:“前辈明鉴,下官上任之时,济留仓就已经空了啊!”
刘崧点了点头,道:“这是国朝情弊。明知仓库有亏,但看着前任升迁,同在官场,只能捏着鼻子认下来。”
苟先光顿时觉得刘崧这位御史实在是太通情达理了。大明官场上又不是自己这一县济留仓亏空?为何偏偏咬着自己不放呢!
“陛下坐镇留都,欲有大作为。你也是运气不好,撞在了刀口上。”刘崧满怀理解道:“其实江南各府县,账目与仓储对得起来的又有几处呢。”
“前辈……”苟先光跪下身去,抱住刘崧的大腿:“还请前辈看在翰墨一脉的情分上救我一救!”
刘崧长叹一声:“你自己不省事。我从北京过来,这么多日子,你竟然都不调粮将济留仓填满?”
“前辈啊!春荒在即,哪里能弄到粮食啊?”苟先光哭道:“如今墙倒众人推,我就算是高息借粮,人家也不肯啊。”
“你去问商户借粮?”刘崧哼了一声:“怎这般没有头脑?”
“还请前辈指条明路!”苟先光哭道:“下官若是躲过此劫,必定辞官出家,日日为前辈祈福祝祷。”
“民间是肯定借不到的,但可以去找其他州县借呀。”刘崧低声道:“一来要跟他们讲道理,再来许些好处,总是有人肯拉你一把的。”
苟先光茅塞顿开!
道理很清楚。陛下要放三把火,应天府是第一把,济留仓就是第二把。烧完了昆山难道就不烧别处了?若是昆山真的查出来有问题,江南其他地方还逃得了么?真正聪明的办法就是让昆山济留仓案变成阉党的诬陷,那么自然也就不会再有其他州县的清仓检点了。
苟先光是当局者迷,人家旁观者早就暗中备粮。等他开口了。
“再给你五日,五日之后账目盘点清楚,就不得不开仓点算了。”刘崧道。
苟先光自然是感恩不尽。
刘崧满意地结束了这次“偶遇”,悄悄回到了驿馆,权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刚刚被顶在风口浪尖的昆山县,突然之间风平浪静了一般。现在大明的访员还不敢采访官员,只能托请打探,想嗅出一丝异样。因为大量人力转移到了昆山县,报纸上对皇帝的非难也顿时少了许多。
王明贤看完报纸。低声嘟囔一句:“这么轻易就被人牵着鼻子走,还敢乱嚷嚷?”他又看了一眼服侍他的仆从,问道:“义学的事办得如何了?”
那家人道:“回老爷,已经办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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