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若是年长的女官呢?”
“唔,这就不一定了,女官之间常称‘姑姑’。不过陛下殿下有时候称‘某夫人’,有时候称‘某女士’。”
“某夫人?那她夫君该是二品以上吧?”温良恭微微皱眉:“若是之前没打听清楚,岂不失礼?”
“非也非也,”温小姐摇头道,“陛下身边儿有嫁给武官的女官,其中有一位嫁给了那个大名鼎鼎的白马锈枪陈文庆,我就听到过陛下称她‘陈夫人’。不过白马锈枪陈文庆名气大,官却不大。只是个上校团总,他的散衔是忠显校尉,只能算是六品吧?”
温良恭摇头道:“你不懂。殿下如今正要武臣平定天下,故而常给殊典,不同文官论。那女官的冠服可是与文官一样?补服上可有差异?”
“女官穿官服的极少,女儿平时去县里、村里,从不穿官服。”温小姐道:“今年正旦女官朝见皇后,许多人都是事到眼前才知道要做朝服的。可惜女儿没轮上。”
温良恭更加疑惑了:“那如何分辨女官品秩呢?又如何行礼?”
“品秩职司不用担心。女官巡视肯定带有各部文移,到时候一目了然。”温小姐突然一嘟嘴,颇有怨气道:“至于行礼嘛,若是有人不给我行礼,我也不给他行礼!”
温氏拉住女儿的手:“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就是那些假清高的文官,看到女官就像是脏了他们的眼一般!”温小姐怒道,突然见父亲脸色不好,连忙解释道:“我不是说爹爹。”
“我朝有过妇寺之祸,女官自然不受朝臣待见。”温良恭解释道。
“如今我们也是朝臣呀。”温小姐道:“可偏偏不许我们上朝!这是什么道理?难道我们女官做的就少了?哼,就是欺负我们小女子罢了。”
温良恭正要教训女儿,温氏已经拉过女儿的手道:“男女有别,乾坤定位,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如今国家有事,女子也该为国效力。等国家安定了,自然就该回到家里相夫教子……”
“娘!”温小姐急道:“秦都督良玉还领兵打仗呢!古人也有花木兰从军,女子哪里就不如儿男了?”
“荒谬!”温良恭拍案道:“不是说女子不如男,而是天道周行,男女有定!岂不闻牝鸡司晨,国之大祸么!”
“哼……”温小姐放低了声音,嘟囔道:“还不是你们这些男官将天下乱成这般模样的?”
温良恭被噎住了,瞪大了眼睛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你怎能如此气你父亲?”温氏连忙拉住女儿,不让她说话。
“我又没错!”温小姐犟道:“陛下为国辛劳,各处奔波、亲冒矢石都累倒了。现在正是国家存亡之时,理当人人效力。可就是有些人,一会儿讲男女有别,排斥女官;一会儿说文尊武卑,蔑视将士;一会儿又争君子小人……可这些人到底做了什么救国救民的大事?我们女官最看不起这些腐儒,只望父亲大人万万不要跟他们一样才好。”
温良恭听了怔怔无语。心中却颇为欣慰,觉得女儿果然是见识大长。他良久方才道:“我如今才知道当日吴伟业被你教训的滋味。”
温小姐破涕而笑,道:“如今再让我碰上吴伟业,有得他好看。”
温良恭知晓,以女儿的身份,再去训斥吴伟业有些过分了。不过他很快就体验了一番迎接女官的尴尬。
尤其这群女官领头的还是自己女儿。
温小姐此行一共六人,都是礼部文教清吏司的巡视。区别只在于品秩有高低而已。作为领头的温小姐,驻在济南,对济南所属的一六十七个村、里学进行巡视检查。其他五人均分济宁府三州十五县,巡视结果报到温小姐处汇总,作为济南府的巡视报告。
看起来温小姐工作任务最轻,其实不然。她在完成自己的巡视区域之后,还要对其他各县进行随机抽检。
若是走马观灯倒不需要两个半月,防止地方官员舞弊,还要进行教学质量检查,对教师进行评估……完成等等这些巡视项目,时间就格外紧张了。
别看现在这些女官一个个嬉笑无忌。等开始工作之后,就有得苦头吃了。
作为知府。温良恭只需要在巡视组来的第一天接见一下就没事了,剩下的事都让各县县令头痛。直到巡视组走的时候,温良恭再出面送一送也就可以了。然而因为这次是自家女儿领头,又是山东文教巡视的第一站,他不能不多给些面子,好生陪着跑了两天。
仅仅两天。温良恭就知道女儿的不平从何而来了。这种工作量,就算是男子也未必能扛得住,何况都是一些弱女子?
……
“我曾听过一个笑话,说:陛下殿下是将女子当男子用,将男子当牲口用。”因为大规模的官员从山东调走,新来的聊城令是从沂蒙老区调来的,属于徐梁的嫡系,说话自然可以放肆一些。
在座官员无不偷笑,有人道:“这说得也太刻薄了些。”
“这算刻薄?”聊城令望向那吏员,道:“这是溢美之辞!在殿下身边,不论男女都是当牲口用的!”
众人纷纷笑出声来。
温良恭早就走到了门口,站在帘子后面听他们笑完,方才干咳一声,掀开帘幕走进会议室。
会议室里没有多余的摆设,只有一张长桌,与会众人以品秩、官衔、资历、年齿等各种序列分座两旁,不容得僭越。居中打横的便是在座中最为尊崇者,青州府知府温良恭。
下面的官员见温良恭进来,纷纷起身,一同行礼。温良恭回了礼,扬手道:“诸君请入坐。”
众人微微躬身,收敛仪容,等温良恭坐了下去,方才齐齐落座。
温良恭坐定,扫了一眼坐在自己左手侧的聊城令,方才道:“这两月有礼部文教司巡视组在本府巡视,各县可先就文教一事加以汇报。开始吧。”
坐在最远端的濮州知州欠了欠身,翻开自己的汇报,找到文教一事,高声读了起来。主要内容也是如何应对巡视,以及本辖区的改进、变化、成果。
在他读的时候,会议室角落里的两个书吏,手下炭笔疾走,开始填写会议纪要。他们不需要将每个数据记下来——因为各州县会上交材料,但必须将重点提炼出来,以最快速度形成纪要正本,让州县官们核对签收。如果他们这里拖一天,有些官儿就要忍不住骂人了。
譬如现在发言的这位知州老爷,其治所距离府治聊城可有二百里之遥,紧赶慢赶也要走一天半才能到。而府县例会是十日一次,可知他的奔波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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