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守臣喘了口气,接过负责打水袍泽的水壶,等凉水落入腹中,冰凉清爽。他又道:“看那架势今晚他们是不打算走了,咱们得偷偷绕过去,要是让他们发现了,难免落得那些村民的下场。”
“那些村民怎么了?”小战士的瞪大了眼睛:“全被杀了?”
“还有几个女的,怕是要留下过夜用的。”李守臣以一种事不关己的口吻说道。
几个年纪大的不由攥紧了拳头,额头上渐渐浮出一股青筋。低沉道:“咱们得去救她们。”
“救她们?”李守臣不以为然:“就咱们几个,怎么救?要是有门弗朗机就好了。”
那年纪小的叫了起来:“李大哥。咱们是侦察兵,打探完军情就得回去报告主官,否则是要砍头的!”
那姓齐的侦察兵瞪了他一眼,道:“等天黑之后,我摸进去将他们一刀一个杀了!你们若是怕死,先走就是了。权当没有碰到我。老子的婆姨就是这样让鞑子祸害的,老子不能看着。”
侦察兵外出打探,根据环境不同,会编成若干个小组,但是人不会多,像是李守臣这般的小组一般只有四五个人。齐国远正是单独一人打探敌情,在返回的路上碰到了这李守臣和新兵王堡垒他们。虽然几个人决定一起走,但原本就是两队。分开行动同样符合操典规定。
“怎么可能没碰到……”王堡垒嘟囔道:“回去之后啥时候走的哪条路,见了什么人,都要上报,一对就对出来了。”
李守臣踢了王堡垒一脚,叉腰站着说道:“侦察兵在外面碰上敌军侦察兵,也是一样要生死搏杀的。为啥你们新军侦察兵一开始给闯贼压着打?就是搏杀之道没人家精通。那些闯贼侦察兵你们以为是啥人?那都是九边的夜不收,跟蒙古人杀出来的精锐!现在有这么个机会,让你小子开开荤,还推三阻四的。”
王堡垒颇为不服,却给李守臣说得哑口无言,只得嘟囔着挑刺道:“啥叫你们新军啊……是咱们,咱们新军!”
“这帮鞑子在这里过夜,一不派侦察兵侦探四周,二不在屋顶设立岗哨,三没有将这破口堵住,显然是松懈得当自己在姥姥家呢!不杀真是对不起老天爷。”李守臣啐了一口。
口水落地,瞬间被尘土包住,变成了泥球。
齐国远眼睛一亮,也不说独自去摸黑杀人的话,斩钉截铁道:“李大哥,你说怎么干?兄弟听你的!”
李守臣看了他一眼,道:“咱们两个人去杀二十一个,这是一对十。”他顿了顿,又道:“咱俩不是头天出来当侦察兵,都知道世上没说书先生说的那种以少击多的神人。兄弟不得不问一句:你为啥就那么想要杀他们。别多心,事前英雄提刀拉稀的人我见多了,就是想看看你会不会临阵开溜。”
齐国远咬着牙,眼中喷射出一道仇恨之火,缓缓道:“崇祯十三年,满清士兵杀到我们的村。我们一个村子三百多口人,被杀的杀,被掳的掳,最后他们还放了一把火。等我回去,连家人的尸骨都找不到!我早在投军的时候就发了誓,只要当了军官,我就要去山海关杀鞑子!现在他们自己送上门来了,怎能放过他们!尤其是,我娘子死的那个惨,我现在做梦都是娘子的血,不杀鞑子,我他娘的不是人。”
李守臣抿嘴一笑,随手捡起一块尖石,三两下在地上画出一个简图。他道:“这就是咱们现在藏身的干沟,从这过去有道山梁子,大约三丈高。”李守臣使劲描了描那道月牙形的山梁:“村子就在这陡坡下面,大屋三,小屋十四,村里应该有十七户人家。”
“十七户……就算一户三口,也有五六十号人了。”王堡垒道:“还打不过二十个?”
李守臣没有理会他,心中暗道:没见识。爷还见过十来个贼兵赶着上千号人跑的呢!
当然,李守臣绝对不会告诉别人,当时他也是那上千人中的一员。而且他还骑着马,跑在最前面。
“村子背靠梁,面朝路。”李守臣道:“正面只有一道半人高的土墙,啥事都不抵,上边还有破口,随便进人。”
“咱们从村口进?”王堡垒凑了过去。剩下的几个新兵也是一脸的尴尬。
李守臣一把推开他,道:“软蛋滚一边去。”
王堡垒顿时鼻根一酸,差点眼泪就掉下来了,抗议道:“我过了新兵营的,才不是软蛋!”
李守臣不理他,继续道:“齐兄弟,等天黑之后,咱们从山梁子上吊下去,等守夜的落单就干掉。换了他们的衣甲,然后……”
“放火?”齐国远激荡道。
——放你姥姥的火!一没硫硝二没柴薪,底下全都是土房子,烧得起来就有鬼了!
李守臣心中暗骂一声,不过顾忌到等会要跟是齐国远赴汤蹈火、生死与共,自然不会像对王堡垒那样粗鲁。他好声道:“齐兄弟,是这,怕是放不起足够大的火。咱们换了他们的衣甲,熄了火,把马偷走。喂,软蛋,你们几个等在村子外面,带着马往南逃!”
王堡垒颇为委屈,心不甘情不愿地嗯了一声。看了看其他的新兵,看他们都低着头,并不说话。
李守臣瞟了他一眼,再次将目光投向勾勒出的简图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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