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寂就在椅子上继续坐着,舒梨给他留了私人空间,自己拿了烟出了房。
舒梨不知道边寂在房里会怎么解决,或许是等她走后就去了卫生间,或许是干坐着,等自然冷静。
她猜,边寂会是第二种。
边寂这个人啊,真的过于傲。
舒梨在天台待了很久,虽然没站在太阳底下暴晒,可阴影处仍有紫外线的辐射,夏天的热度也叫她着实受不住。
等抽完一根烟回房间,房里已经没人了。
舒梨走至刚刚边寂坐的椅子前,看到上面放了一张纸。
应该是他临走前,在房里拿了纸和笔写下的话。
舒梨拿起来,看到最上面的两个大字就忍不住笑了。
欠条。
这家伙还真的给她写欠条。
舒梨一字不落地看了遍,还款期限是五年,金额是十万。
比她付的医药费多了两倍。
下面有一行小字,是边寂的备注:【多出的部分算利息。】
真是认真得可爱啊。
舒梨拿着这张欠条,笑着看了好久。
边寂的字真好看,规规整整,不愧是清大每年拿奖学金的。
舒梨喜欢他的字,拿着欠条对着阳光欣赏的时候,发觉背后还有一行字。
准确来说,是很简短的六个字:【抽烟有害健康】
他应该是看到她拿烟出去了,所以才会在背面留下这句话。
舒梨忽然笑着笑着就掉下了眼泪。
那是一种突如其来的情绪,突然将她压垮。
这个人好烦啊,谁要他的关心了。
舒梨用手指轻轻撇去脸颊上的泪痕,小心地将这张欠条收好。
晚些时候,舒梨找张嫂,让她帮忙找一个阿姨去医院照顾病人,要求细心耐心。
舒梨知道,边寂一个人照顾他妹妹,肯定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毕竟男女有别,她妹妹已经长大了。
张嫂很疑惑舒梨提出这样的要求,她按要求去办的时候,也将舒梨这几日的奇怪告知了舒连漪。
一个多月没回过家的舒连漪,在这个晚上突然回来了。
年近四十的舒连漪保养得宜,一身紧致妥帖的西服套装,衬出曼妙曲线。
妆容精致,打扮考究,看着很年轻,模样和舒梨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像母女更像姐妹。
现在两个人就面对面坐着,享用着她们母女两一月都难得一次的晚餐。
舒梨对着这一桌丰盛的晚餐毫无食欲,兴致缺缺地拨弄着碟子上放的刀叉。
舒连漪用惯有的对待公司下属的语气对舒梨开口:“餐桌礼仪都忘了?”
舒梨抬眼瞧了眼舒连漪,似是带着点叛逆情绪,故意继续拨弄刀叉。
舒连漪看出她故意不听自己的话,干脆就不继续叮嘱,直接说了今晚过来的原因:“你对新的家教很不满意?”
“原来舒总您这个大忙人抽空过来,就是为了新家教的事啊。”
十分明显的冷嘲热讽。
舒连漪忽略掉这一点,只说一句:“出国是为了你好。”
“为我好?你就这么想把我丢到你看不到的地方去啊。”
舒梨冷笑了声:“我到底碍着你哪了,既然这么想丢开我,那当初又何必生下我。”
“我倒是希望我可以重新做选择。”
舒连漪面色不改,多年在商业场上的打拼,早就叫她波澜不惊。
亦或者,是她对自己这个女儿过于冷血,反正无论舒梨怎么说难听的话怎么发脾气,她都不会有太大的反应。
连她自己说的话,都冷冰冰的,不像是一个母亲该有的语气和用词。
心脏仿若被刀尖狠狠戳了一刀,舒梨眼圈发红,双手手指紧紧抓住刀叉的柄。
“听说这几天你和前面那个家教走得很近?”舒连漪不冷不热地问。
舒梨忽地怔住。
舒连漪像没看到对面舒梨的表情变化,优雅切着瓷盘中七分熟的牛排,说着:“他叫什么来着,噢,边寂。”
“很优秀的年轻人,清大优等生,每年都能拿到董事会投进去的奖学金。下学期读大四,马上要进入实习阶段,是我们公司内部内定的人选之一。出身虽然凄惨,但前途还算光明。”
“你可能还不清楚他的背景吧。他有个六十来岁的老父亲,在工地做杂活,他妈妈早几年就因为癌症去世了,留下个耳聋的妹妹。”
“噢,对,他妈当年是被别人骗到他们那个村的。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学生,不顾家里反对跟男友私奔,结果被男友卖给了小山村里的一个鳏夫。所幸碰上了他爸,被救了出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两个人竟然后来结了婚。老夫少妻,日子也就这么过下去了。”
“她是有机会走的,买她卖她的人早就伏了法,可是她舍不得自己的丈夫和孩子,甘愿在村里过苦日子,也不跟找上来的家人回城里。”
说到这,舒连漪还轻轻笑了笑,看向舒梨,问:“你说她傻不傻?”
舒梨听到这,已经听得有些愣,脸色发白:“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舒连漪放下刀叉,像是已经享用完今晚的晚餐。
她说:“因为,我和她认识。”
但舒连漪也只说到这,其余的,不愿再多说。她提醒舒梨:“舒梨,你要记住,你和边寂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要是有什么心思,就趁早收了。让他当你家教,只是看他可怜想帮他一把。以后舒家的门不会再让他进,你也别去打扰他的生活。”
“我打扰他的生活?”舒梨觉得可笑,眼眶却不受控地泛起水光,“把他带到我面前的是你,怎么现在你说的好像是我不要脸地去认识他。”
“嗯,那样最好。记着你的身份,别做自降身价的事。”
舒连漪今晚过来的目的就是说这些,既然说完了,也就起身走了。
舒梨坐在原位,面对着这一桌丰盛的晚餐,除了舒连漪那块牛排被动过,其余的都还是原样。
她的眼泪控制不住地掉下来,但她紧咬住唇,隐忍着,不想让自己哭。
自降身价,到底什么叫做自降身价。
边寂是什么身价,她又是什么身价。
难道这个社会上的一切,都要用身份地位来衡量么。
说到底,她也不过只是舒家一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女,连亲生父亲是谁都不知道。
光鲜亮丽并不属于她,她也不想要。
从小到大,舒梨想要的,就只是陪伴。
无论是谁,只要有个人能陪陪她,永远地陪着她,她就觉得够了。
可是,就这么一个小小的愿望,都从来没被满足过。
舒梨倔强擦掉脸上的眼泪,她不会听舒涟漪的。
她要边寂。
就是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