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不祥之名(2 / 2)

一晃,就过去了十几年。

许多细节,朱衣已经遗忘得差不多了。

她只记得这些年来和大师兄朝夕相伴,相依为命,很少有分开的时候。

她游学时,大师兄会推掉族里所有事务,近身护着她。

大师兄游学时,她也会死皮赖脸地非跟上去不可。

朱衣原本以为,一辈子就这样过下去了。除非有谁成了婚,另一人不得不避嫌。

大师兄行冠礼时,大祭司曾问过他可有意成婚,他扬言毕生沉醉修习,不愿沉沦于俗事之中。

当晚,大师兄忽然造访朱衣的住处,问她可有心仪之人,结两姓之好。朱衣苦思良久,诚实地摇摇头,“我不知道,大师兄,什么叫心仪?”

大师兄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声音如同喟叹,“真是个孩子。”

师兄妹二人就此默契地达成了一致,不嫁不娶,各自相伴。

巫族中人没有俗世压力,婚姻大事皆由大祭司做主,有两情相悦者,自可请媒合卺;若是不愿婚嫁,也不会强行逼迫;有互相爱慕但又不喜束缚的,也大可不顾礼义私相授受,族中无人会予指摘。

在大师兄的羽翼下,朱衣的小日子快活无忧,不必再为衣食首饰而烦忧,不必再为生老病死而苦恼,除了对待陌生人尚且保持着必要的警觉,更多时候,她脸上挂着不通人事的天真。

不同于朱衣夫人“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的激烈,巫女朱衣像是一汪清水,“合则聚不合则散”,包容而豁达。

岁月几乎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

哪怕是十九岁时命陨藐姑射山,她脸上依旧平和,顺其自然地接受了自己的死亡,没有怨恨,也没有过于沉重的痛苦。

只是,死后,她的魂魄却像被一团完全的黑雾笼罩了,明明能听到外界的响动,感知到外界的变化,却偏偏生不出任何刺探的心思,疲倦而认命地呆在黑雾之中,再也没了少女时的俏皮活泼,只余下一派死气沉沉。

她在安静地等待,等着地狱勾魂使者牛头马面,押走她的魂魄,重新投入轮回道。

白驹过隙,身旁的草枯了又长,不知不觉就窜到了半人高,淹没了十二都天神煞大阵的祭台,她依旧无知无觉地躺在死去的位置,孤零零地,冷清而凄惨。

然后,忽然有一天,朱衣躺在略带潮意的土地上,仰头看着天上的星星,身边环绕着数不尽的萤火虫,微光交映成辉,像极了那夜大师兄为她造的一个绚烂迷离的幻梦。

她胸腔里那颗千疮百孔的心脏突然就刺了一下。

很多年前留下的伤口,终于迟钝地感受到了痛感。

朱衣以为她在等牛头马面,其实并不是。

她等的人,始终没有再露面。

就在这样无望的念头下,她的眼皮越来越沉重,越来越沉重。

隐约间,眼前似乎被一片衣角遮挡住了,在她眼睑上投下浓墨重彩的阴影。

在彻底陷入昏睡之前,她用尽全身力气睁开了眼皮,然后……

然后,看到了……

杜昭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