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会出卖李小枫吧？”文娜似乎已经从我脸上的表情中看穿我的心思了。

“先睡吧，不要想太多了！”我安慰着她。

“你一定不能出卖李小枫，否则我活着更没有意思了。为了孩子们，你就违反一下你的原则吧？求求你了！”文娜几乎带着哭腔。

“睡吧，睡吧！累了就好好睡吧！有些事情不要想太多！”我尽力安慰着，但我的眼神和我的语气更明显地出卖了我。

“你真的不能那样做？难道你就想让我的梦想化作泡影吗？难道你就不想完成黄得芝的遗愿吗？”文娜的语气有些尖锐了，似乎已经明显预料到回宁后将要发生的一切。

“好吧！我不出卖她！你睡吧！”我有气无力地回答着、承诺着。

“哎！”文娜叹口气，不说话了。

“从哪里来，到那里去，带着满腔的爱和梦……”文娜又轻轻地歌唱了，依旧是那首我熟悉的《春天的使者》。这几天文娜每天都在唱歌，除了《杜十娘》就是《春天的使者》，唱得连五音不全的我也学会了。

“能给我大雪中拍一张照片吗？我想在漫天大雪中留下自己的影子！”文娜突然停止唱歌对我说。

“可以！”我微笑着点点头，看来她已经不再反对我改变主意了。

高高的山峰险峻的路，漫天的雪花随着风无边无际地飞舞着。我们将车停在一边平坦的路上，我解开铐子，文娜走下车，站在路边，高高地举起红丝巾，对我微笑着说：“来吧！来个最温馨的！”

“好的！”我拿出手机，“嚓嚓”地连拍着。文娜穿着粉红色的羽绒服，高举着红丝巾，在茫茫大雪中显得很渺小又很隐约。

“大山、草地、漫天的雪花，我走了！啊……”文娜突然发出一声长啸，松开了手。一阵风恰到好处地吹来，将红丝巾吹到天空，随着雪花一块舞动着，最后挂在山崖边一棵树上。

“你怎么把它给扔了！”我遗憾地说，这可是我们爱情的象征啊！

“该去的终将要去，该来的终将要来！走吧！”文娜笑笑，钻进了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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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县城吃过饭，车又在弯曲的山路上继续行进着。这是途中最险的一道路，一边是人工开挖的山壁，一边是悬崖，但路途平坦，即使是雪天雨天，也是安全的，我紧张的心慢慢放松了下来，速度也稍稍快了一点。

“如果一个警察死了？死在执行任务的路上？你说他会是英雄吗？”文娜一直半醒半睡，突然坐起来，悠悠地问我，并点起一根烟，缓缓地吐出一口沉重的烟气。

“你什么意思？”我的心里突然一惊。

“没什么？这大雪天，我怕我们出事！”文娜将手里的烟递给我。她的一只手拷在窗户边抓手上，刚才县城上车时文娜要求拷上的，说是怕我认识的警察碰到时会质疑的，我还没及打开。

“你爱我吗？”望着窗外不停飞落的雪花，文娜慢慢沉默了，突然用一种很轻微的声音问我这个重复了千百遍的问题。

“爱！”我的回答很干脆。这样的女人如果不爱我是傻瓜，而这样的女人又让我无法安宁。从爱到恨又到爱曲折的历程中，让我懂得一个男人的承担，也让我感受到什么是侠骨柔肠，她无私的爱心奉献更让我震撼，让我神明般敬佩。

“我也爱你！”文娜的眼睛再一次湿润了。

“回去一定要按我说的办，不要有任何顾虑，放心，你是我生命中最爱的男人，你是我的英雄，我不会让你有任何负担！”文娜再三叮嘱着。

“放心吧，你什么也不要想，好好休息会！”我笑笑，“钥匙在我口袋里，把拷子取掉好好睡会！”

“不，我就喜欢这样，我不能睡觉，我喜欢清醒地看着你笑、看着你抽烟、看着你开车，看着你思考……”文娜笑着，那笑却明显多了几份伤感。和我在一起，她永远只能是一个女人，一个为了自己心爱的男人而情愿奉献一切的女人。

车里上演着滑稽的一幕，一个嫌疑犯、一个警察，说着含情脉脉的话，讨论着人生，讨论着关于爱的奉献。

“我真的不想离不开你，真的！”文娜哭了。哭的很伤心。

“好想好想和你在一起，永远不分离！”文娜泪水打湿了衣襟。“一想到回去再也见不到你，我好难过！”

“别想了，回去我想办法将你放到青海这边监狱里，这边有好多哥们，我想看你随时都会来！”我安慰着。

“可那时见到的就不是现在的样子了，你不会吻我，也不会抱我，甚至于连句温暖的话也无法说，冷冰冰的监狱冷冰冰的探望，我好怕……”文娜泣不成声。一味坚强的她出发前还在催促着我，让我赶快回去，现在终于想到后面真正的生活了，想到真正的痛苦了。

“我真不想离开你……”文娜痛苦地喃喃着，闭上眼睛。

“好想好想和你永远在一起！”文娜的眼睛盯着车窗外的雪花，美丽的雪花，贴着窗户轻轻轻轻落下。

“我也想！”我喃喃着，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了。而我确实爱她，深深地爱过，违反了道德良知地爱过。

“谢谢你！”文娜开心地笑了，眼角还挂着泪水。

“此生与你相遇，我知足了！”文娜说。

“我也知足，你是真正值得让我爱的女人！”我深情地望一眼文娜，真诚地说。

“我爱你，就不会让你背负别人的指责和骂名！可我爱你，想永远和你在一起该怎么办？”文娜望着，用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我的面庞。

“英雄是用来崇拜的！爱情是用来祭奠的！我们永远别分离吧！”文娜突然说。

“什么意思？”我有些莫名其妙。

“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我想做你永远的杜十娘！”文娜突然大叫一声，一把拉住方向盘，我来不及反应，车在雪地里打着滑，猛地向着悬崖飞了出去。

“你疯了！”我大声惊呼着。

“我爱你！”我听见文娜撕心裂肺的叫声。

“我是你永远的十娘！”我听到文娜最激情的承诺，我看到她柔软的手紧紧地抓住我的手，紧紧地、紧紧地，紧的让我永远永远无法分开……

我看到车辆落地的刹那间大地的颤栗，我听到大山如负重的老牛般的喘息声……

我看到坚硬的石头亲热地吻着车门、车身、车窗、车辘轳时飞溅的火花，听得到草木发出悲哀的嘶鸣声……

我听到玻璃刺耳的破裂声，看到那一片片洁净的玻璃化作一把把利刀，刺穿了我的躯壳我的灵魂，也刺穿了文娜美丽的笑容……

我看到车辆爆炸时升腾的火光，是那么壮烈而又绚烂；我我听到雪花落地的声音，是那么的温柔而又细密……

我看到一群群穿着红马甲的志愿者从茫茫雪原中阔步而来，大声地歌唱着“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带着满腔的爱和梦……”

我看到一群快乐的小扎西、小卓玛向我们招着手，大声地叫着“阿爸、阿妈……”

我看到那条美丽的红丝巾从遥远的空中轻轻飘来，伴随着文娜飞溅的血花，染红了整个天空、整个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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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后，西宁市电视新闻播放了一条消息：“月日，派出所民警王天清在执行任务当中，因遇大雪天气，路途险恶，不幸坠入悬崖，车毁人亡！与之一并遇难的女性，系犯罪嫌疑犯文菲娜……”

电视画面上，王天清的遗像静静地摆在桌上，一张英气的脸上带着微笑，周边缀满了白色的纸花。一排排整装的警察排着队，逐个走上前去，向他们的战友献上鲜花、致哀……

王天清的妻子在两位女警察的搀扶下泣不成声，瘫倒在地上，大声地哭喊着：“天清啊，你咋这么狠心走了！你叫我怎么活啊？老天啊，你有眼无珠啊，为什么好人没好报啊……”

“让我们一齐为英雄默哀，祝英雄一路走好……”播音员的声音很低沉，电视里，所有的警察脱帽、敬礼，向他们的战友送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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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天后，一则消息从西安警方传至西宁：据林子飞父母反映，林子飞生前确有创办希望小学之愿望，文菲娜创建希望小学当为实现林子飞遗愿。另经警方多方查证，仍无法找到林子飞系人为推落之证据。林妻在得知文菲娜已经车祸身亡、遗款已经全部投入希望小学无法收回后，主动撤诉并向文娜家人致歉……

又五日后，杨指导奉分局之名，与西安龙警官一齐将文娜的骨灰从青海送到四川老家。

他们穿着整齐的警服，代表警方向文娜的家人进行慰问……

他们代表春之语希望小学的孩子们向文娜的家人表示真诚的感谢，感谢这个汉族阿妈生前对他们的关怀和帮助……

他们穿着红马甲，代表春之语志愿者服务社将文娜的骨灰洒在故乡的小河边……

遥远的大山里，雪花依旧在飘扬着，那条美丽的红丝巾，挂在高高的枝梢上，迎风舞动，仿佛一个快乐的孩子……

2017年1月7日星期六凌晨五点于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