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徽帝听了萧士及的请托，皱眉道：“还没出征，就说这样的话，你就不怕不吉利？”一边说，一边亲手将他扶起来。</p>
萧士及深吸一口气，肃然道：“这些话不说，我没法安心上战场。”</p>
永徽帝定定地看了他一眼，颔首道：“既如此，朕就应了你。但是，你也要记得，能活着回来，就一定要活着回来。死很容易，活着才是不容易的事。想想你的妻儿老小，没了你，就算有朕和皇后照应，你的家人也不会过得好。没爹的孩子也很可怜的，你有三个孩子吧？”</p>
“臣明白。不到万不得已，臣一定不会死。”萧士及拱手告退，“陛下，那臣告退了。”</p>
永徽帝点点头，“虎符你现在就带走，皇城里面一万多玄甲禁军，也是时候跟突厥人的金狼铁骑比一比了！”</p>
萧士及躬身应了，转身就走。</p>
永徽帝背着手，站在大殿深处，看着远处黑沉的天空，良久方道，“宣安国公觐见！”</p>
安子常也是从睡梦中被叫醒，匆匆入宫。</p>
他来的时候，萧士及已经领了虎符，去点兵去了。</p>
永徽帝也不废话，对安子常道：“安国公，柱国公已经领兵离京，这长安城的安危，就要寄托在你身上了。”</p>
安子常一惊，忙道：“陛下，柱国公带了多少兵将？”</p>
“一万人。”永徽帝沉声道。</p>
“啊？那皇城里面岂不是只剩下一千多禁军？！若是柱国公跟突厥人错开了，那长安岂不是危在旦夕？！”安子常很是焦急地道，觉得这君臣两人都太冒险了。</p>
永徽帝却淡淡地笑了，道：“古人能唱空城计，朕连古人都不如？——再说，还有一千多禁军，有安卿家为朕守城，朕放心得很！”</p>
安子常默然良久，试探着问道：“……其实，突厥人的野心未必有士及说得那么大吧？”</p>
怎么会突然对大齐江山有企图呢？明明一千多年来，突厥人只是满足于抢一把就走的节奏而已。</p>
永徽帝笑了笑，看着安子常道：“安国公，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这一次颉利可汗野心这么大，说起来，跟你还有些关系呢。”</p>
“怎么可能……”安子常有些心虚地笑了笑，别过头，看了看殿外的夜色。</p>
“怎么不可能？前朝大周的朝阳公主，和朝义公主，如今都是颉利可汗的可敦。这两个女人，可是一向看我大齐是乱臣贼子，估计做梦都想灭了大齐，恢复大周的天下。”永徽帝带着讥讽说道。</p>
安子常背上慢慢起了一层冷汗。</p>
他怎么会不知道呢？</p>
他早想到，这一次突厥人异乎寻常的举动，后面肯定少不了前朝大周两位公主的身影。</p>
朝义公主早年嫁到突厥，已经连续改嫁给父子兄弟四个男人。</p>
而朝阳公主本来嫁给了安子常的二叔，是他婶婶，但是因安子常亲手宰了前朝大周的德祯帝，也就是朝阳公主的亲爹，惹得朝阳公主暴怒，不仅将他们安家在扬州的家人全部送给反贼窦建德杀死，并且连自己的亲生儿子，十岁的安子禅也推给窦贼，被砍了脑袋。</p>
这么多年，朝阳公主一直不放弃追杀安子常，可惜因她妹妹朝云公主对安子常情有独钟，还有安子常素性多疑谨慎，因此一直都没能得逞。</p>
后来朝云公主死后，安子常不再跟朝阳公主虚与委蛇，而是也下了大力气反抓捕这些前朝余孽，逼得朝阳公主逃往朔北大漠深处的突厥王庭，和她的族妹朝义公主一起，又改嫁给突厥的新大王，颉利可汗。</p>
也才有了颉利可汗将突厥王庭整合之后，又加上北面大旱，借着草场枯萎的机会，被朝阳和朝义两公主说动，准备大举南侵的举动。</p>
这一次，突厥人不是要打一仗就跑，而是要真正一步一个脚印，占领大齐的领土城池。</p>
萧士及看出了这一点，永徽帝和安子常也看到了这一点。</p>
不过，永徽帝和安子常都对颉利可汗背后出谋划策的人心知肚明，萧士及却没有想到是前朝大周两个公主在背后活动的结果。</p>
当然，对于萧士及来说，就算知道了也没有关系。</p>
要侵略别国的领土，光靠脑子玩阴谋诡计是不行，必须要能打。</p>
萧士及从来就不怕跟人正面交锋。</p>
在战场上，他是当之无愧的王者！</p>
和别人不一样，对于萧士及来说，只有血与火的战场，才能让他的心灵感到平静和慰藉……</p>
萧士及只来得及匆匆忙忙回家一趟，对杜恒霜说他马上要出征，却没有说这一次有多危险。</p>
杜恒霜却没那么好糊弄。</p>
她当初也是杀过突厥可汗，引野马踩死过突厥的金狼铁骑的人，对于战场的残酷之处，她有着直观的感受。</p>
萧士及虽然说得轻描淡写，杜恒霜却感觉到那股波平浪静之下的惊涛逆流。</p>
“你要出征，我不会拦着你，你记得保重自己。能打就打，不能打，就用用脑子，想个法子再打，千万不要只凭血气之勇……”杜恒霜低着头，默默地给萧士及收拾了一个包袱。</p>
其实萧士及战场上用的东西，他的亲卫都会给他收拾。</p>
杜恒霜收拾的，也不过是一些干粮吃食。</p>
萧士及这一次，不像上一次去江陵剿灭叛贼萧铣，带着大军出征，自己只要在帐中运筹帷幄就可以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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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一次，可是要身先士卒，拿命去拼的。</p>
杜恒霜鼻子虽然有些酸，但还忍得住，并没有哭出来，只是变得唠叨许多。</p>
萧士及本来一直沉着脸，不过听着杜恒霜无意识絮絮叨叨的声音，他脸上如同刀凿斧劈一样的线条柔软了许多。</p>
“嗯，知道。”</p>
“好的，记住了。”</p>
“会的，我会回来。”</p>
“天晚了，你去睡吧。”</p>
萧士及将杜恒霜哄上床，替她掖好薄薄的袷纱被，放下帐帘，弯腰俯身而下，吹熄了床边的角灯，轻手轻脚绕过屋子中间的大插屏走出去，顺手关上了里屋的大门。</p>
外间值夜的知数和知钗一起站起来行礼，“国公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