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揭锅盖，一大团白气一下子升腾起来。</p>

整间灶房里充满了热腾腾的水气，还有蒸熟的肉发出的那种浓郁的香。</p>

秋秋坐在灶门前头，往灶里填着柴火，她托着腮，歪着头看着秀才娘子，脸蛋被灶里的火光映得红扑扑的。</p>

秀才娘子捏起一块烫热的肉，吹了吹，塞进了秋秋的嘴里。</p>

秋秋被烫得直吸气。</p>

蒸肉是秀才娘子自己拌料腌好的，揉的特别入肉，蒸得都酥了，都不用嚼，闭嘴就可以咽下。</p>

雨已经停了，远处传来一片蛙鸣。</p>

秋秋恍惚觉得自己又回到了过去。</p>

就象中间的分离没有发生过一样，她还在秀才和秀才娘子的身边生活，承欢膝下。</p>

娘俩做了蒸肉，炒了豆角和丝瓜，还烧了一个汤。</p>

饭菜摆好，秀才先举了筷，然后全家才一起开吃饭。</p>

秋秋以前还腹诽过秀才爱摆个一家之主的派头，其实家里就这么几个人，摆给谁看啊？</p>

可是现在她觉得连秀才举筷的动作看着都那样亲切。</p>

汤的热气熏进眼里，秀秀的视线迅速模糊了。</p>

桌上没有人说话，连小弟都没有出声。</p>

每个人似乎都对面前的饭碗有着无限大的热情，象饿了好多天一样，小弟的整张脸都要埋进碗里去了。</p>

秀才娘子的肩膀微微抖动，大口的扒着饭。</p>

秋秋给她夹了一大块酥肉，秀才娘子把酥肉和着眼泪一起咽了下去。</p>

秀才还稳得住，只是若仔细看，能看出他端碗的手在微微颤抖。</p>

秀才自己也发现了，他很快把碗放回了桌上。</p>

收拾碗筷的时候，秋秋帮着秀才娘子收拾。用过的碗筷都放在盆里，倒进水，秀才娘子不让秋秋插手，自己一只碗一只碗慢慢的刷。</p>

秀才娘子的话不多，都是叮嘱她要听话，要好好与同门相处，千万不要与人争执闹气，遇着事儿的时候，能让一步就让一步，别争强好胜……</p>

秀秀在一旁把洗干净的碗接过去，一只只放在碗柜里头。</p>

“给你送的衣裳你收着了没？”</p>

“收着了。”</p>

秀才娘子点点头：“衣服领子里我缝了个符……上个月的时候求来的，说是保佑平安最灵验了。我不知道你们那里让不让带这些东西，要是信菩萨，就戴出来也没关系。要是你们那里的人都不信菩萨，你也别戴出来，让人看见了反而招祸。”</p>

“我知道了，娘。”</p>

秋秋的头靠在了秀才娘子的肩膀上。</p>

秀才娘子说她：“都多大人了，还撒娇……你弟弟看见了肯定要笑话你……”</p>

她抬手，用袖子抹了下眼，继续刷碗碟。</p>

“你……晚上能留下睡吗？”</p>

“嗯。”</p>

秀才娘子笑了：“你的屋子我天天收拾，你的东西都留着呢，被子正好前天才晒过……”</p>

屋子很小，但是这里充满了记忆。</p>

“娘陪我一块儿睡吧？”</p>

秀才娘子摸了下她的头：“好，娘陪你睡。来坐好，娘给你梳梳头。”</p>

秋秋端端正正的坐好，秀才娘子取出一把木梳，解开秋秋的头绳，替她一下一下的梳顺头发。</p>

“长长了些。”</p>

秀才娘子的声音不稳，秋秋都不敢回头。</p>

梳过了头，吹熄了灯，娘俩都躺了下来。</p>

秀才娘子睡在床里，秋秋睡在了床外。</p>

她根本没有睡意，也不想闭眼。</p>

她呼吸着熟悉的空气，秀才娘子就躺在她的旁边，院子的另一间屋里，秀才和小弟也已经睡了吧？</p>

秋秋一阵心酸。</p>

老天真会捉弄人。</p>

她一点都不想要什么修仙，什么长生，更不想要那种凌驾于尘俗法则之上的成就感。</p>

她只想留在家里，平平安安的，一家人在一起。</p>

有人轻轻敲了一下窗子。</p>

秋秋转过头来。</p>

她知道窗子外头是谁。</p>

也知道这个人现在出现在这里是为了什么来的。</p>

秋秋轻轻的翻身坐起下地。</p>

她站在床前，目光无限眷恋的看着秀才娘子。</p>

窗子又被敲了一下。</p>

秋秋转身推开门，走了出去。</p>

那个人站在外面等着她。</p>

秋秋沉默的跟他一起走出了门。</p>

夜色下的青石板路反射着月光，有微弱的光亮闪烁。</p>

他们一步步向前走。</p>

家也一步一步的远离。</p>

“闭上眼。”</p>

就象来时一样，秋秋再一次把手掌伸过去。</p>

耳旁再一次传来呼啸的风声，失重的那一刻，秋秋紧紧的抱住了眼前的这个人。</p>

过了很久，耳旁的风声消失了，那个人轻声说：“好了。”</p>

秋秋没有睁眼：“我是做了一场梦吗？”</p>

那人没有回答。</p>

秋秋睁开了眼。</p>

她还站在紫玉阁，站在她的屋子里。</p>

刚才的一切果然是场梦吧？</p>

可是这梦如此真实……</p>

秋秋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她转过身来，目光在屋里一样样东西上掠过，然后两步过去，一把掀开了刚才那只箱子的箱盖。</p>

衣服领子，衣服领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