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韩老镖头这烟袋一磕,白孟川非栽倒不可,就在这霎那之间,忽见镖行中人如潮水般倏进倏退,一条人影疾逾飘风地冲了进来,韩老镖头烟杆一挥,将白孟川震退数步,定睛一看,只见来的乃是一个身穿杏黄色道袍的道士,手持拂尘,遮在白孟川的面前。
韩老镖头打了个突,手抚烟杯,朗声问道:“来者可是山东上清观的玄瑛道长么?”玄瑛道人道:“不错,久闻韩老镖头大名,今日幸会。”韩老镖头道:“敢问道长大驾南来,有何指教?”玄瑛道人道:“贫道来向居士化缘,这趟镖请你施舍了吧。”脸上冷气森森,丝毫不似说笑。
韩老镖头烟杆微颤,强抑怒火问道:“道长世外高人,要这钱物何用?”玄瑛道人淡淡说道:“天下苍生,嗷嗷待哺者甚多,贫道化缘,自有用处。”韩老镖头仰天一笑,哈哈说道:“冲着道长的面子,这个善缘本来非结不可。无奈我韩振羽保镖数十年,还是两袖清风,这个镖我可赔不起。若说我也随道长一走了之吧?我韩某一生从未失信雇主,道长,你这不是强人所难么?”
玄瑛道人仍是面色木然,毫无表情,冷冷说道:“说来说去,老镖头还是善财难舍的了?”韩振羽烟杆一摆,朗声说道:“道长若然走要伸手,那么就请先拔了小弟的镖旗。”话说至此,已是毫无转圈之地,只见玄瑛道人面色一沉,拂尘疾起,一出手便是上乘的拂穴功夫,左指“中明”,石指“百汇”,韩老镖头烟杆抖开,迅即身移步换,避招进招。两人都是打穴拂穴的大名家,登时杀得个难分难解。
玄瑛道人这样的突如其来,不但令镖行中人愕然失惊,于、叶二人更是大感意外。须知玄瑛道人为人耿介,在北五省算得是个响当当的人物,依常理而言,他绝无劫镖之理。叶成林问道:“听说毕擎天夺北五省大龙头的对候,玄瑛道人也曾助他一臂之力。”于承珠道:“不错,他们二人是有交情。看来他这次也是受了毕擎天的请托。但以至瑛道长的为人,若非他认为理所该当的事情,他绝不会伸手多管。这事情越来越奇怪了!莫非韩老镖头这趟镖真是有什么问题?”
场中两人越斗越烈,韩振羽的铁烟杆是短兵器,刺穴也只能刺一处地方,玄瑛道人的拂尘指东打西,指南打北,尘尾散开,千丝万缕,将韩振羽的全身穴道部笼罩在一柄拂尘之下,要不是韩振羽的武功精纯之极,早已落败。饶是如此,他在兵器上吃了亏,终是屈处下风。镖行中人都捏一把冷汗,只怕几十年来从未失过手的韩老镖头这次难垛威名,陡然间忽听得啪的一声,玄瑛道人倒转拂尘,格开了韩振羽的烟杆,尘尾根根竖起,有如千百钢针,向韩老镖头面门疾刺!
叶成林叫道:“不好。”正待跃出,陡然间,忽见几点金星疾闪,苦瑛道人倒提拂尘,身形凭空拔起,一个“细胸巧翻云”,倒纵出一丈开外。于承珠赞道:“打得好,避得也妙。”原来韩老镖头在弹指之间,发出三口金针。他号称“金针圣手”,确是神技非凡,俗语说:心无二用”,他竟然在抵挡敌人恶招之际,能抽空发出金针,要不是玄瑛道人轻功超卓,应变奇速,几乎遭了毒手。
但见韩老镖头并不跟踪反扑,却好整以暇地装了一口旱烟,镖行的人莫名其妙,心中都道:“这岂不是错过良机?”哪知玄瑛道人的拂尘招数神妙无比,看似败走,实是藏有极厉害的后着,韩老镖头可不上这个当,他趁这个机会,缓一口气,心中早已盘算好制敌之方。
韩老镖头吸了一口旱烟,哈哈笑道:“玄瑛道长,可以饶了小老儿吧?”玄瑛道人拂尘一摆,淡淡说道:“几根金针,济不了事,贫道还得向居士化缘!”一招“云麾三舞”,拂尘横扫,韩老镖头叫道:“道长,天下间也少见你这样化缘,可叫小老儿设法子啦。”语未说完,骤然一口浓烟喷出,韩振羽的透骨金针,烟杆刺穴和喷烟扰敌,乃是他的三种绝技,尤其喷咽扰敌更是匪夷所恩,能在张口说话之时,将烟气留在口中,待到敌人不备之时,这才突然喷出。
高手比斗,最忌敌人在暗,自己在明。玄瑛道人拂尘一扫,忽然烟雾迷漫,饶他技高胆大,亦自吃了一惊,急忙倒转拂坐,改攻为守,一招“八方风雨”,将上中下三路全都护着。韩老镖头也不禁赞了一个“好”字,一口浓烟,又随着“好”字喷出,玄瑛道人骂道:“这算什么正经比武?”韩老镖头笑道:“贵客光顾,小老头该敬烟举茶,客途无茶,只好向你敬烟了。”口中说话,手底却毫不放松,一口烟杆横挑直刺,时而作点穴杆使,时而作小花枪用,处处不离玄瑛道人的三十六道大穴。
可是玄瑛道人守得很稳,他在拂尘上下了几十年的功夫,运用得纯熟之极,虽然被烟雾所扰,只能见着敌人模糊的身影,仍然见招拆招,毫无破绽。韩老镖头那一袋旱烟抽完之后,仍然打不倒玄瑛道人。他的透骨金钉又只剩下几根,不敢轻易发出。这一来,表面上他似占了上风,实际却是危机暗伏。
这时丐帮和镖行也在混战之中,白孟川长鞭折断,抢过一口单刀,一马当先,砍倒了镖行两个得力的伙计,哈哈笑道:“韩老镖头,镖旗留下,咱们绿水千山,相见有期。”指挥群丐、将大大小小的箱笼都搬上了骡车。丐帮人多势盛,镖行的人被白孟川困在一角,无法阻拦。
于承珠道:“咱们该出去了吧?”叶成林笑道:“咱们出去是助玄瑛道人劫镖呢?还是助韩老镖头保镖呢?”于承珠道:“咱们劝架。”叶成林道:“玄瑛道长他们非劫镖不可,这场架怎么劝得下来?”于承珠一想,今晚之事,古怪得出乎常理之外,韩老镖头保的是什么镖,毕擎天又为何要劫镖,来龙去脉,自己全不清楚,这场架的确不知从何劝起?于承珠问道:“依你之见如何?”叶成林道:“看来他们只是志在劫镖,不在伤人,咱们就由得玄瑛道长将镖劫去,然后再截住他细问根由。好在毕大哥都是自己人,是非曲直,有理可说。”于承珠一想不错,便不作声。
眼见丐帮的人将箱笼都搬到骡车上,叶成林忽道:“你听,这是什么声音?”夜风中隐隐传来清越的角声,不多一会,镖行和丐帮的人也全都听到了,个个心中疑惑,侧耳细听。陡然间,号角声中夹着一声清啸,众人眼睛一亮,但见一队戎装少女,排得整整齐齐,从山坳转角处走出来,最前面的四个少女,提着碧纱灯笼,拥着一位束着红巾的少女,笑声中红巾飘动,端的是“矫健婀娜两有之”,两边混战的人都不自禁地静止下来,看那个红巾少女。于承珠心道:“看这气派,莫非她就是路人争说的红巾女贼?”
但见那红巾少女玉手一招,冷冷说道:“这支镖给我留下。”玄瑛道人怒道:“什么?”那少女盈盈一笑,忽地厉声说道:“你没长耳朵吗?这支镖给我留下!”玄瑛道人拂尘一举,道:“凭什么要给你这支镖?”那少女道:“原来你还要动手吗?就凭这个要你的镖。”倏然之间,寒光疾闪,这少女拔剑进招,快得无以形容,但听得“嗖”的一声,玄瑛道人的铁拂尘已被斫了一道缺口,这尘杆是精铁所铸,看来那少女的长剑纵非宝剑,亦是锋利非常。
玄瑛道人何等武功,竟然冷不防地先给她来了个“下马威”,心中又惊又怒,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这红巾少女,运剑如风,招招凌厉,似这般一见面便拔剑动手,丝毫不按江湖规矩,在黑道上也少见罕闻。
玄瑛道人万万料想不到这少女的剑法竟然如此厉害,抖起精神,展开八八六十四手连环佛穴的功夫,还未使到一半,那少女忽地又是一声清啸,一招“星汉飞搓”,剑光如练,上刺咽喉,兼指双目,玄瑛道人挥尘横扫,暗中也藏了杀手,那少女的剑法奇诡之极,看看刺到,忽地中途一变,倏然一个盘旋,平削过来,将玄瑛道人的上半身都笼罩在剑光之下,玄瑛道人亦非弱者,拂尘一闪飘开,捡着她全力进攻,中路空虚之际,尘尾四散,连拂她胸口的“玉衡”“关元”“天关”“璇玑”“瑶光”“中府”六处大穴,这是玄瑛道人败中求胜的杀手绝招,两人都是近身相搏,眼见一招之间,便要强弱立判。
玄瑛道人的佛尘正在沾着少女衣裳,劲力还未运到之际,那红巾少女忽然张口一吹,笑道:“臭道士的武功还不错啊,由你去吧!”但见尘尾根根飘起,随着“唰”的一声,玄瑛头上的道冠竞被那少女一剑削为两半。
玄瑛道人这一惊非同小可,他自从成名以来,只败过一回,那是玄瑛道人助毕擎天抢北五省大龙头时,败在阳宗海手下。阳宗海名列天下四大剑客,玄瑛道人力战而败,犹有可说。想不到这少女在三十招之内,便削了他的道冠,败得比那一回更惨!
韩老镖头喜气洋洋,急忙上前施礼,说道:“来者可是芙蓉山的凌云凤女侠么?老朽是京都振远镖局的镖头韩振羽,路过贵地,未曾到宝寨拜山,多多失礼了。”其实不是韩老镖头忘记拜山,这红巾女盗凌云凤出道未满一年,名气未响,韩振羽已拜会了江南的七个大盗头了,却并未将她列内。
凌云凤凤眼一扫,皱眉说道:“老人家,你罗哩罗嗦,说这一番话做什么?我可并没有请教你的来历啊!”韩老头怔了一怔,陪笑说道:“这支镖是我保的。望姑娘高抬贵手,我必按江湖道上的规矩,送一份厚礼与姑娘添妆。”韩振羽名满天下,黑白两道全有交情,以为这凌云凤乃是初出道的女盗,用意不过在扬名立志,自己下气相求,她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按常理而言,她实在犯不着结一个强仇,更与天下镖行作对(韩振羽是镖行领袖)。
想不到凌云凤竟是丝毫不留情面,听了韩老镖头的说话,一张俏脸上仍是冷森森的毫无表情,淡淡说道:“这种银子取之何伤,找管这是谁保的镖?”白孟川眉毛一扬,跳上前叫道:“不错啊,这种银子取之何伤,咱们是道上同源,按规矩平分了吧!”凌云凤:“这支镖是你们先下手劫的?”白孟川道:“是啊,咱们是奉毕帮主之命来的,这!这……”正想说这支镖的来历,凌云凤好像听得极不耐烦,一挥手道:“哼,你们在我的地界竟然伸手劫镖,本来给你们每人都留下一点记号,看在这道士武功不俗,让你们好好走开,你们还不快滚。”
白孟川大怒,挥舞单刀,僻啪作响,道:“好呀,给你面子,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好吧,你就从我们手中再劫去吧。”玄瑛道人拂尘一探,道:“韩振羽,你怎么说?”凌云凤的女兵把装好的镖银的骡车就要驱走,丐帮和镖行的人都上前拦截,那些女兵个个武艺高强,哪里拦阻得住?韩老镖头咬一咬牙,叫道:“好,咱们同舟共济,先把这女强盗打退了再说!”倏地烟杆一探,一口浓烟疾喷出去,与玄瑛道人、白孟川合战凌云凤!正是:
异军突起红巾女,一凤凌云展翅飞。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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